曹文轩 | 数字阅读冲击的是阅读还是阅读形式
来源:《名作欣赏》2018年第4期       作者:曹文轩   时间:2018-0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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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源:《名作欣赏》2018年第4期,节选自《为人类提供良好的人性基础——在美国西雅图华盛顿大学的主旨演讲》一文。

  我们其实并没有分清这一点。我们的危机感,与缺少这样的分辨多少有点关系。数字阅读,冲击的并不是阅读,而只是阅读形式。无论是哪一种形式的阅读,都不能毁灭人类与阅读的关系,因为这一关系是人类立于世界而成为人的基本关系。正是阅读行为的出现,人类的真正文明才开始。关于阅读的意义,我们不必在这里铺开论述了,因为这意义是说不尽的。我们只说这样一个观点:阅读行为终止的那一天,也就是人类文明终止的那一天;人类文明终止的那一天,才是阅读行为终止的那一天。既然是这样,我们的忧虑又何必那么严重呢?阅读行为只要不终止,我们的职业——写作与出版,就不会终止,至少是我们这些作家。我曾在一个关于数字化时代的研讨会上对传统的出版人开玩笑说:你们出版人是死是活,我们就管不了了,反正我们是死不了的。其实,你们也一样是死不了的。对于作家而言,还是要写,而且这个写,在标准上是不会有根本性改变的。只要有阅读,就会有写作。而且,好的写作永远是奇货可居。对于你们出版人而言,即使纸质书籍真的被人无情抛弃了,那也没有什么可恐惧的,立即转为电子媒介就是了,而策划、约稿、编辑、设计、计算版税、买卖版权,大概一样也不会少的。我坚信,阅读将会因为信仰危机而成为我们的信仰。

  纸质书籍的生命力依然处在旺盛时期。

  就中国而言,从甲骨到竹简,再到纸张,人类的书写媒介,经历了一次又一次重大的变革,而每一次变革都是革命性的,即新媒介彻底代替旧媒介。这种代替是没有任何犹豫和商量的。那么这一回呢?也会是这样一种不留余地的代替吗?我以为不会。如果说,更长时间之后的情形我们无法预测的话,对短时间内变化的预测,还是完全可以的——五年、十年,甚至二十年都不会被取代的。理由是:与甲骨和竹简不一样,纸张作为媒介的历史实在太漫长了,它本身就已经形成了文化——纸张文化。由纸张而来的所谓书,已不仅仅作为一种纯粹的载体而存在。它所构成的审美价值、心理感觉乃至我们在视觉和触觉上对它的微妙的感觉却是无法摆脱的依赖性,决定了它退场的困难性。若干年来,纸张媒介的经营已经构成了极其深厚的文化。这种文化大到与我们的灵魂、心灵有关,小到与我们肉体的小小享受有关(比如悠闲地歪斜在柔软的沙发上,手中捧着一本大小合适的书)。关于纸张的品种、性质,关于开本的大小与厚薄,关于装帧和设计,在经历了漫长的岁月之后,已经成为丰富甚至高深的学问。全世界有一支人数众多的队伍在从事这一行业。当然,这些学问也可以很容易地转移到电子媒介,却无法完全转移——就是转移了的那一部分,也不再完全是原先意义上的了。比如一本书的封面,电子媒介可以非常容易地将设计好的封面放到液晶显示器上,但那不再是纸张上的颜色,而是光。颜色和光是完全不同的物质。我们可以设想液晶显示器上一幅复制的蒙娜丽莎可以代替实际上的蒙娜丽莎吗?两者在视觉上的感觉享受可能是一样的吗?至于书的大小和厚薄,在纸质媒介这里绝非是毫无意义的。一本书的开本大小,也绝非是视觉意义上的,也是触觉意义上的。这些方面,其实是根本无法彻底转换的。我们可以将手伸进一台笔记本电脑去触摸一本书的厚度吗?可以掂量一本书的重量吗?可以拿到大大小小开本的书吗?这些书,大概永远只能被看而不能被手去抓、去拿、去握、去捧,我们能触摸的实际上是电脑而不是书。而漫长的阅读史,早已培养了我们因对书的触摸而带来的快感欲求。若干年来,书籍不仅已成为我们实际需要的、人类的文明进步不能须臾离开的特殊物质,也早已成为我们生活中的装饰品——供我们审美的装饰品。我曾经就装修发表过一个观点:任何一种装修,都是无法与一个人家的一面墙或半面墙的书柜以及书柜中的书相媲美的——五颜六色的、长长短短的书,是这个世界上最美的风景线。这道风景线以及这道风景线所构成的魅力,不是说想丢掉就能丢掉的。一台电脑,或者说一桌子电脑,是无法给我们这种审美享受的。还有,就是纸质书籍的直观所形成的知识丰富感,也是我们无法遗弃的。我们无法想象一个人家没有一本书,而只有一台电脑——哪怕这台电脑中存储着比国家图书馆还要多的图书;更无法想象以后的国家图书馆只在空旷的大厅中央放着一台电脑或在架子上放着一台台电脑——也许以后根本就没有什么图书馆了,现在图书馆中的图书是很容易装进一台电脑的,以后再进图书馆,就很像进纪念堂凭吊一样了。还有一点我们别忘了,书籍所培养起来的或者说书籍自身所具有的仪式感,也是我们无法舍弃的。无论是过去焚香沐浴式的对书的虔诚,还是后来若干有关读书的仪式,都赋予了阅读书籍以象征意义。我们大概不可设想教堂的唱诗班不是捧着纸质的合页而是捧着一台电脑在歌唱圣歌,不可设想一位牧师不是捧着一本纸质的《圣经》,他的教徒们也不是捧着一本本纸质的《圣经》,而是捧着一台电脑和一台台电脑诵读《圣经》。

  身处数字时代,我以为聪明的办法就是忘掉它,忘掉它,你只需惦记着你作为一个作家应该惦记的那些问题:你写的是文学作品,你的作品必须坚持文学的基本面,坚持文学性,你要让你的每一部作品都无愧于艺术品;作为作家,保证作品的质量才是最正确的选择,你要记住,这个世界的脑筋只要还是正常的,就会阅读,就会追求高水平的阅读,品质,才是生存之道,越是数字阅读可能颠覆纸媒阅读的今天,就越要提醒我们自己,只有品质能够避免我们覆灭的命运……而最要紧的就是要分分秒秒地记住儿童文学的根本使命——为人类提供良好的人性基础,只要人类不放弃对优良人性的追求,你的作品就将永远活着,活在你的国度,活在全世界,永远优雅地传播着它净化灵魂的声音。

  内容为王——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作者:曹文轩,北京作家协会副主席,北京大学教授、当代文学博士生导师、当代文学教研室主任、儿童文学委员会委员、中国作家协会鲁迅文学院客座教授。代表作《草房子》《青铜葵花》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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