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比肉身更长久 | 逝者洛夫、沈善增、李时人、雷达
来源:       作者:   时间:2018-05-08

 

  戊戌清明前夕,我们很遗憾地从不同渠道获悉几位优秀学者、作家(同时也是我刊作者)不幸离世的消息,他们分别是诗人洛夫(3月19日去世)、作家沈善增(3月27日去世)、古典文学学者李时人(3月28日去世)和文学评论家雷达(3月30日去世)。他们在最近几年还给我们投来稿件,或以其他方式与我们保持联系,作为编辑,我们对先生们的去世表示哀悼。

  清明前夕,我们节选四位先生文章(我刊发表过的)中的精彩片段,作为纪念,因为文字比肉身更长久!

 

  洛夫:在神和诗人的眼中,苍蝇也是一个生命

  就内容而言,《苍蝇》可说是一首以叙事手法写的生态诗。身为一位诗人,或者说当我处于写诗的最佳状态时,我会以极度冷静的灵视,一种内在的看见来观察一向被人类鄙视厌恶的小动物,曾当作诗的题材的有蚂蚁、蟑螂、蟋蟀、蚯蚓、蛇蝎,以及这只被人类非理性地视为世敌的苍蝇。在宇宙万物中,在神和诗人的眼中,苍蝇也是一个生命,虽然偶尔会传染疾病,但它不是有意作恶,却不幸成了人人喊打,除之而后快的对象。人从不考虑一只苍蝇在整个自然生物结构中的地位,事实上,消灭苍蝇是会影响生态平衡的,所以我把这首诗作为一种反讽的隐喻来处理,当我悄悄地逼近,并扬起手掌准备把那只悠然自在地栖息在墙壁上的苍蝇打死,结果苍蝇飞走了,被击碎的,打得满身沾血的,竟是我自己——那贴在墙上的影子。

  苍蝇虽身份卑微弱小,却是一个安详而无辜的存在,而与之形成强烈对比的却是人的专横与残暴。最后我采用的戏剧手法可说是一个暗示,提醒我们应该有反思,如何善处人与其他生物之间的关系。

  不错,《苍蝇》是一首可归类为知性的诗,不过对我这样的诗人而言,这类诗的负荷未免太沉重了些,这不是我一贯的诗观诗风,我旨在借用《苍蝇》这个题材来说明我对叙事诗的看法,如此而已。

  附录——洛夫:《苍蝇》

  一只苍蝇

  绕室乱飞

  偶尔停在壁钟的某个数字上

  时间在走

  它不走

  它是时间以外的东西

  最难抓住的东西

  我蹑足追去,它又飞了

  栖息在一面白色的粉墙上

  搓搓手,搓搓脚

  警戒的复眼,近乎深蓝

  睥睨我这虚幻的存在

  扬起掌

  我悄悄向它逼近

  搓搓手,搓搓脚

  它肯定渴望一杯下午茶

  它的呼吸

  深深牵引着宇宙的呼吸

  搓搓手,搓……

  我冷不防猛力拍了下去

  嗡的一声

  又从指缝间飞走了

  而,墙上我那碎裂沾血的影子

  急速滑落

  ——洛夫:解读一首叙事诗——《苍蝇》,《名作欣赏》2005年第7期

  洛夫,国际著名诗人、世界华语诗坛泰斗、诺贝尔文学奖提名者、中国最著名的现代诗人,被诗歌界誉为“诗魔”。

 

  李时人:《 兼霞》 创造了一个“苍凉凄动”的艺术境界

  《 菜霞》 是一首情诗。它所抒发的那种爱情的焦渴和失意的感情是深婉凄怅的,也是正常和健康的。爱情是双方的事情,并非所有的爱的追求都是一帆风顺的,因种种原因,恋爱的目的不能达到,在今天也是常常会遇到的事情。因此,《 兼霞》 所表现出来的感情是真实的。而“溯迥从之” ,“溯游从之”的上下求索,全诗三章的反复叠唱,又表现了抒情主人公爱的殷切和执着。

  《 兼霞》 诗“写情入物” ,不仅创造了一个“苍凉凄动”的艺术境界。而且,它“入物”入得如此之深,以致诗中的“兼霞”、“白露”等具体形象和诗中所表现的感情浑然难分,并因此成为后代文学作品经常沿用的悲秋怀远的典型物象。象左思《 杂诗》 中的“秋风何烈烈,白露为朝霜。”鲍照《 游思赋》 中的“对兼蔑之逐黄,视零露之方白。”多至不胜枚举。无怪乎王阎运要说《 兼蔑》 是“千古伤心之祖”了。

  ——李时人:写情入物苍凉凄动 《诗经·秦风·蒹葭》赏析,《名作欣赏》1985年06期

  李时人,教授、博导、博士点学科带头人,上海师范大学文学研究所所长。已出版的著作有《金瓶梅新论》等10余种,发表学术论文近百篇。

 

  雷达:一个民族文学的水准,文学阅读是具有决定意义的

  现在什么都是急活,作家一段时间不写,就可能被淘汰、覆盖、遗忘,何况还有经济压力。所以说要作家克服浮躁,其实很不好克服。以前一部长篇小说要写多少年,板凳要坐十年冷;现在有的作家一年要写三到七部长篇,所以肯定没时间读书,尤其没时间读经典作品。但是,经典给我们打的基础和经典背景,是最为重要的,作家不是凭空想象,或者看一些报纸杂志、手机微信里的段子,就能写出好作品的。中国古典小说给我们提供了很多精神滋养。作家应该向古人学习什么,还没有成为大家的共识。中国古典小说的传统资源极为深厚,比如“三言”“二拍”,就不比外国的东西差。《卖油郎独占花魁》《珍珠衫》,细看以后很精彩,语言也特别好。还有中国古典名著,《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金瓶梅》《红楼梦》等。如果没有《红楼梦》的话,张爱玲也不会写到那个程度;如果没有学贯中西,没有很多中外名著的积淀,就不会有钱锺书的《围城》。莫言说他的《生死疲劳》也是受《聊斋志异》的影响。所以中国古典小说是个大宝库,向古人学习什么,是个大问题。外国文学也是一样的,《战争与和平》,很少有人从头读到尾。当下人都变成了电脑的奴才,不是我们主宰电脑,而是电脑主宰我们。我们不排斥电子科技,但是对于当下的阅读,不要过于乐观。倒是在以前阅读匮乏的环境中,穷困时期的阅读,成就了20世纪80年代中国文学的辉煌。现在也是个阅读匮乏的时代,名著摆在那里也是做样子,比如罗曼·罗兰、福楼拜等的作品有多少人读过?19世纪长篇小说的传统值得我们继承和学习,这些东西读的人比较少,这对当前中国文学创作的质量影响很大。我们要创造“无愧于时代”的伟大作品,如果没有读过这些经典,要写出来,是不可能的。文学是世界语,20世纪以来,现代主义和后现代主义有很多经典的作品,我们同样需要学习。现在有很多人张口便是卡夫卡,到底有多少人读过卡夫卡?到底研究了多少卡夫卡的东西?所以,一个民族文学的质量,一个民族文学的水准,文学阅读是具有决定意义的。

  ——本文节选自《当下的公众阅读与文学教育》,原文刊登于《名作欣赏》 2017年第8期

  雷达,原名雷达学,著有《民族灵魂的重铸》、《当前文学症候分析》、《重新发现文学》等多部论作。他的评论不是从抽象的观念出发的,而是从那个时代的生活和心灵的实际出发的,富有现实的和生活的气息。因此业内称其为“经得起批评的”评论家。

 

  沈善增: “论”说的是“伦”,“议”说的是“义”

  在《还吾庄子·齐物论·题解》中,我对“论”“议”字做了一番考证,简而言之,“论”与“议”,是依止于“伦”与“义”而来的。“论”是“伦”之言,“议”是“义”之言,“伦”和“义”反映了我们的祖先对客观规律的两个方面的认识。“伦”反映了规律的先验性、第一性、永恒性与不可抗拒性;“义”反映了规律的逻辑性、可利用性、具体可变性与有效性。“论”说的是“伦”,所以它只是描述与评价,即指出意义,不对言说对象进行分析、判断、推理,因为先验性、第一性、永恒性是无法通过逻辑来论证的,对它只能作为公理全盘接受下来。故而,孔子说他自己是“述而不作”,孔子及其弟子门人的言谈辑录称为“论语”。而“议”说的是“义”,就一定要进行逻辑思辨,探讨义理必须遵守逻辑规则,且“议”的指向也很明确,要做出决定,付诸行动,以求获利。至于“语”,当时是指因问而答,含有教导的意思。其时把这本孔子等人的言行结集定名为“论语”,是指里面所记都是一些结论性的教导性的话。

  ——沈善增:还吾《论语》,《名作欣赏》2016年第3期

  沈善增,专业作家。著有长篇小说《正常人》,长篇纪实文学《我的气功记实》,文艺性论著《上海人》,学术专著《善增读经系列》(《还吾庄子》《还吾老子》《老子走近青年》《孔子原来这么说》《心经摸象》《坛经摸象》)、《崇德说》,中短篇小说集《心理门诊与魔鬼》,随笔集《不惑是一种境界》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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